盲追IP的資本屢屢敗仗,要平衡好文學、影視與資本的關係
這五六年,移動互聯網風起雲湧,新事物、新模式層出不窮,每一年都是許多“元年”疊加在一起的年頭。每次元年的到來都讓人熱血沸騰,好像美麗世界觸手可及。
原標題:IP已死,落後於觀眾審美 請讓影視迴歸藝術本身「行業觀察」
這五六年,移動互聯網風起雲湧,新事物、新模式層出不窮,每一年都是許多“元年”疊加在一起的年頭。每次元年的到來都讓人熱血沸騰,好像美麗世界觸手可及。而這個速生速死的時代弔詭之處在於,前腳剛剛宣稱元年來了,後腳立馬就被各種打臉,元年迅速走了。以網絡文學、互聯網思維為標籤的影視IP產業也不例外。
對人才掠奪性開發只能產生低質作品
2014年到2015年,業界甚囂塵上地宣傳“IP元年”已經大幕開啓。耕耘了多年的網絡文學和互聯網視頻及其背後的資本,吹響了集結號,行業開始沸騰——指數級增長的天價版權費、一切皆可成為IP、炒房炒股不如炒IP、小鮮肉的顏值成為收益保證……創造一個又一個的紀錄。一時間這些藉助互聯網思維、大數據等新奇概念的力量百舸爭流,似乎馬上就要改變百十年來既定的影視工業格局了。而資本也可以藉助這波浪潮,開着收割機“突突突”地收穫真金白銀。
於是,互聯網公司成為操盤手,實業公司也可以進來摻一腳,只要會幾個術語能擺弄攝像機的就可以做導演,認識幾個字寫過故事大綱的就可以做編劇。泥沙俱下,新生的互聯網力量並沒有着力解決原有影視工業中存在的問題,反倒在這些問題之外,製造了更多的問題——且還覺得自己問心無愧。
果不其然,2016年,預期中的IP產業百花齊放並未出現,整個產業鏈開始破綻百出,《幻城》《致青春2》《老九門》一大批含玉而生的IP劇口碑、票房遇冷,有人喊出“爛片當道”。到了2017年,伴隨着《李雷和韓梅梅》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《鮫珠傳》《心理罪》這一大批的IP電影繼續失利,加上抄襲、渣特效、摳圖神作、粉絲鎖場等問題已讓IP產業千瘡百孔,可以大聲喊一句“IP已死”了。
短短三年時間,就“眼見他起高樓,眼見他宴賓客,眼見他樓塌了”。
資本主導下的影視產業,其最重要的邏輯就是,錢花出去,就要在規定時間內能夠有收益。在時間和利潤率的雙重壓迫下,就會要求短時間內有大量的作品生產出來走向市場。任何行業的重構,本質上都是人的改變。但是短期內,人才並不會同步增加,而影視數量的成倍增長只能解釋為對人才資源的掠奪性開發。一個編劇或者導演,不是春天種下就能秋天收穫的。文藝領域是一個需要循序漸進、講究規律的地方,創造力不是流水線可以生產出來的。
靠寫為主的網絡文學尚且積累了十幾年才有今天這90億的市場規模,要把這個市場充分影視化,不是喊喊口號就可以做到的。妄圖用幾年時間走好萊塢一百多年的路,這中間的錯位會非常嚴重。儘管技術一直在發展,但是文體並沒有新的形式出現——近現代文學發展百餘年,小説分類無非還是短篇、中篇、長篇,形式無甚大變化。可見技術創新並不能簡單地嫁接到文藝領域。
互聯網思維無視人性必然失敗
互聯網思維之於IP的邏輯在於評判文藝作品的權威性交給用户,根據大數據呈現的用户搜索數據、點擊閲讀和觀看的次數,哪個作品或者明星的粉絲用户足夠多就把資本投入進去。更主要的是,資本幻想着當年各類網文、漫畫的讀者有了消費能力,肯定會為IP影視埋單。在賺錢動機過於強烈的時候,蘿蔔快了不洗泥,只有投機取巧一味迎合了。
當年紅得發紫的小説,拍成影視劇怎麼就不受待見了?除了粗製濫造,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在於沒有“與時俱進”。網文IP大多是快消品,紅極一時,卻很難像經典著作那樣在信息爆炸的年代依然佔有一席之地。而幾年之前看過某網文的讀者,並不會必然成為影視的忠實消費者。時代飛速發展,個人審美趣味會有各種變化,一時的喜好也會受到情緒、他人、時代的干擾。人性複雜在此,所有的文藝作品面對觀眾的時候難點也在於此。
但是製作方們人為無視藝術規律,認為各種新奇的概念,加上IP產業的特殊性,就能搞定觀眾。什麼流行拍什麼,什麼有觀眾緣就搞什麼。一窩蜂地扎堆同一題材、使用同一小鮮肉。問題是,一年前小鮮肉風頭正盛,一年後觀眾喜歡的是“達康書記”這樣的老戲骨啊!誠然《人民的名義》也有IP,但其原著小説和多數青春小説、仙俠小説的“走紅”程度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,其改編也是跟上了現實環境中“反腐”的節奏,才能獲得口碑和關注。而多數影視劇有啥呢?
就拿IP中最為流行的愛情元素來説,無論是造反的孫悟空還是三世輪迴的神魔,都本着一個虛無縹緲的愛情來展開,呈現出來的往往是男女遊戲,而不是基於人性的兩性博弈。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裏面的愛情像是複製品,《悟空傳》裏面的愛情像是拖累。脱離現實土壤,再把人類最樸素真摯的情感架空,徒留邏輯可疑的故事軀殼——還比原著差,觀眾會願意看?
淺薄的網文IP逐漸落後於觀眾審美
由此延伸出來的問題是網絡文學為代表的IP的淺薄。誠然,經過十幾年的發展,中國的網絡文學已成特色,作家作品數量、小説題材、內容類型等蔚為壯觀。很多學者和從業人員,也在努力給網絡文學“經典化”。但是這些都改變不了網絡文學整體上的文學性缺失、內在觀念淺薄。
對現實的簡單化處理,價值觀世界觀單一,過於強調所謂愛情的元素,陷入信念虛無,對受眾沒有審美趣味和價值觀念的引導。而這些作品是故事背後的空空蕩蕩,毫無價值可言,僅僅有一個貨幣化的價錢在張揚自己,無異於精神鴉片。一部傳世佳作,還是要靠作品的思想性和藝術性來實現的。
爛片當道,實乃資本驅使下,互聯網、影視外行們合力對影視進行的一場謀殺。好在爛片撲街,謀殺失敗,短時間內就讓IP的春秋大夢破產,證明了藝術本身的不可冒犯,也説明了資本並非萬能。
當然,無法迴避的問題是,資本對於影視藝術發展有着重要作用,但是並非決定性的。至於文學與影視的關係,在我有限的視野中,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文學與電影、九十年代的文學與電視劇是一個稱得上的時期,彼此都是剛剛起步,都有未知區域要去探索,都有新觀念要去消化。作家、編劇、導演、演員都是初露崢嶸剛剛好。
平衡好文學、影視與資本的關係,遵循藝術規律去與資本進行博弈,永遠是從業者要思考和警惕的問題。藝術與資本走得近了就要出問題,比如八九十年代的張藝謀,在沒有大量資金支持下,能夠拍出《紅高粱》《活着》等一部部好作品,但是當他有了充裕的資本以後,就開始偏離軌道,越是努力,越難以達到目的。以至於從《英雄》以降,拍出了《長城》這樣的怪胎。大師尚且如此,這沒什麼積累的IP行業,與資本媾和如此緊密,能好到哪去?
編輯:mary