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民日報評“網路仙俠”:“仙俠”不可架空現實倫理
以仙俠劇所代表的網路文藝,有必要走出過度自我的情感格局,擔負起對主流道德認知的傳播。以仙俠劇所代表的網路文藝,有必要走出過度自我的情感格局,擔負起對主流道德認知的傳播。
通俗文藝不只負責“娛樂”,由於和大眾心理結合緊密,通俗文藝的道德要求往往更高。以仙俠劇所代表的網路文藝,有必要走出過度自我的情感格局,擔負起對主流道德認知的傳播。
通俗文藝不只負責“娛樂”,由於和大眾心理結合緊密,通俗文藝的道德要求往往更高。以仙俠劇所代表的網路文藝,有必要走出過度自我的情感格局,擔負起對主流道德認知的傳播。自2003年《誅仙》出版以來,網路仙俠小說在過去的十多年中迅速發展,湧現出《仙劍奇俠傳》、《花千骨》、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等一批擁有眾多粉絲的作品。而且,自2005年第一部仙俠電視劇《仙劍奇俠傳》播出以來,仙俠劇蔚然興起,最近幾年成為熒幕主流。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在今年一度排名電視劇收視率第一,網路播放量突破百億,熱度與影響可見一斑。
可以說,當年紅極一時的《宮》、《步步驚心》等穿越劇的市場份額,今天已被仙俠劇佔據。而先前對穿越劇情節怪異、人設荒唐的批評,對於仙俠劇同樣成立。只是仙俠劇“聰明”地架空了歷史,而不是穿越歷史,因此避開了不尊重歷史的指責。而且在架空的世界裡,仙俠劇更加放開手腳,讓仙界魔境裡充斥著各種怪獸靈禽、山精海魅,高顏值的男女主人公在唯美的鏡頭下歷經百世千劫,追求著超越現實世界羈絆的愛情。
綜觀網路文藝,無論穿越劇、仙俠劇還是同類題材的網路文學,其共同的創作思路都是架空現實,因而為受眾提供一種逃避性的、宣洩性的視聽享受。問題在於,網路文藝是否可以因此迴避現實倫理?在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中,有這樣一個情節:單戀主人公夜華的昭仁公主素錦,先是嫁給了夜華的爺爺天君,又由天君許給夜華做妃子。夜華對素錦很厭惡,但對素錦這名義上的“奶奶”身份卻並無反對。這處明顯違反人倫的情節,躲在架空的情節後面,一時逃過了批評。
嚴格地說,網路文藝與現實倫理的關係,是一個自其問世以來就始終沒有解決的問題。第一部獲得眾多擁躉的網路仙俠小說《誅仙》出版後,學者陶東風就曾撰文批判這類玄幻文學裝神弄鬼,指出其價值世界是混亂而顛倒的,這場批判在當時引發學界廣泛爭論。不過,仙俠類網路文學透過文學網站直接面對讀者,繞開了傳統的文學生產體制,並未受到文學批評的影響,作家們依然在原有的軌道上寫作,隨著近年來其影響力的不斷增強,這方面的問題才越來越突出。
如果說純文學和現實倫理的關係比較穩定的話,那麼網路文學乃至於在此基礎上改編而成的其他文藝形式,則有必要在搖擺中確定其與現實倫理的關係。首先,我們要釐清一個認識上的誤區,即只有純文學承擔道德責任,通俗文學只負責娛樂大眾,這個認識是錯誤的。追根溯源,我國古代的俗文學就非常重視倫理價值,諷時刺世,道德教化,以小說作為勸喻世人、進行道德教化的重要手段。不通文墨的市井百姓往往透過《楊家將演義》《說岳全傳》這類通俗小說習得精忠報國,或者透過“三言二拍”、民間戲曲習得忠孝節義。
學者趙毅衡曾指出:“文化地位較低的文字,比文化地位較高的文字,道德上更加嚴格”。這個觀察是非常精準的。和純文學相比,通俗文學和受眾的社會心理聯絡更為緊密,作為讀者導向的文學,哪怕僅僅基於對市場回報的考慮,也往往要和主流的道德認知相契合。比如在司法不公、權貴橫行的時代,大眾會期待出現包公這樣的清官,攜持三鍘,巡視州府,主持公道,懲惡揚善,《包公案》這類通俗小說正是順應這樣的社會心理而流行。同樣,在仙俠之前武俠流行的時代,郭靖、喬峰這樣的大俠都是高度道德化的,我們期待“俠之大者”匡扶正義,明辨正邪,為現實世界中的倫理焦慮提供一種想象性的解決,比如武俠小說《射鵰英雄傳》,其道德標準並不亞於同時代的純文學作品。
而在今天的這個仙俠世界中,我們頭頂的星空與內心的道德律已經黯淡失色。神、仙、人、魔、妖、鬼六界混雜,在這個道德曖昧的世界裡,主人公在正邪之間不無迷茫地穿梭,沒有了現實倫理的約束,個人情感被凸顯到無以復加的地步——這正是仙俠劇最為常見的敘事模式。
網路文藝與現實倫理的衝突,根源於現實倫理的內部衝突。準確地說,是一部分青年群體藉助仙俠所代表的網路文藝這種亞文化,表達自己內心的倫理認知——這種倫理認知是一種虛浮無根的個人主義。仙俠劇之所以呈現出超現實的、過度浪漫主義的美學風格,正是基於部分青年不知道如何處理自我與現實的關係,過度留戀於個人小天地的現實處境。在社會高速運轉的當下,一部分青年會有無法找到自己位置的焦慮,他們化解這種焦慮的方式不是現實世界中的奮鬥,而是網路世界中的宣洩。這也是之所以網路文藝和網路遊戲可以無障礙互相改編的原因所在:二者的核心邏輯是一致的,都“有助於”部分青年宣洩焦慮。
個人情感的面向固然值得尊重,但不得不說,網路文藝中的“個人”過於狹隘。這種個體價值觀一方面非常膨脹,整個世界中只剩下小小的“我”;另一方面非常虛弱,這個“我”活在非常幼稚的情節與對話之中,無法成長。也正是從這個角度來說,網路文學作家有責任做出積極的改變,畢竟文藝作品與社會心理是互相塑造的。現在的問題是,網路文學作家非但沒有主動做出改變,反而不加反思地無限迎合這種個人情感,為了在同類作品中脫穎而出、得到受眾最熱烈的追捧,寫作者們不斷強化對這種情感的刺激,流於為虐而虐的狗血劇,作品整體風格矯揉造作,甚至低階肉麻。網路文藝之所以罕有藝術精品,往往是被這種低階的情感結構束縛住了,缺乏內在精神。
對於仙俠劇所代表的網路文藝而言,有必要走出狹隘的情感格局,從虛弱膨脹的“個人”中走出來。還珠樓主在日據時期以“反清復明”寄託家國之思的小說《冷魂峪》中,有一著名回目,“一旅望中興此地有崇山峻嶺沃野森林夏屋良田琪花瑤草,幾人存正朔其中多孝子忠臣遺民志士英雄豪傑奇俠飛仙”。這是奇俠飛仙的大義所在,從還珠樓主的入世仙俠到金庸的新武俠,英男烈女,任俠尚義,其念茲在茲的不是“仙”或者“武”,而是“俠義”二字,這才是中國通俗文學的“真精神”。
霜鍔星鐔述列仙,莫作搜神志怪看。如何更好地汲取通俗文學傳統中的精華,為今天的網路文藝灌注有營養的內在精神,值得今天的網路文學作家和網路文藝工作者細加思量。
編輯:xiongwei